陈正坤到了洋楼那边才发现自己的钱果真没白花。今年的布置比以往都要精细,和加钱的时候保证的一样——充满圣诞气息。陈正坤走过红红绿绿金金银银一片装饰,走进了餐厅。正宴是晚上,所以除了留了他位置的长条桌,其他人已经吃上了。董纪安气鼓鼓地甩了只龙虾过来,阿标用手抓住,退回到李航和陈正坤身旁。
“坤哥好!”
“坤哥。”
“坤哥!”
……
众人笑着和陈正坤打招呼,但碗碟碰撞的声音也没有停,嘈杂至极。李航把手从陈正坤臂弯里抽回来,改成捏他身侧的大衣。
“旁边的小哥哥很眼熟啊!”有人喊。
“红匾定胜糕,结婚,升学……”阿标数了两种,用没有拿龙虾的那只手揽住李航肩膀,“谁没吃过他家的糕,那就不算我们本地仔。”
“哈哈哈哈……”
“结婚有,升学就……”
“坤哥业务拓展,要做特产?”
李航从未一起面对过这么多陌生人,他假装镇定地站在阿标和陈正坤中间,改成拉住阿标的衣服,对那些陌生热情的声音笑了笑。
“我想起来了,定胜糕——”清脆声音的主人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潘安!”
李航脸热得可以烧水,他想藏起来,但为了不给陈正坤丢脸,还是梗着脖子拉着阿标衣服慢慢挪。
“纪安,”陈正坤终于笑着开口,“你只差潘安一点点,别自卑。”
“哟哟……”起哄的声音灌满了李航的耳朵,他们问“董少爷差了哪点”,有人趁乱说了荤话,被纪安连环骂回去,好像还扔了碟子。焦点不在李航身上了,他松了一口气,开始琢磨那个声音清脆又蛮横的“纪安”长什么样子。他应该是坤哥真正的朋友,所以坤哥在叫他名字的时候,也用了很温暖的语调。
董纪安骂得差不多了,李航他们仨也走到了桌子前。阿标给李航手里塞了一个酒杯,李航刚端好,就听着喧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接着,陈正坤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聚在一起不想那么多。大家玩得愉快,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欢呼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合在一起,李航仰头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东西——不是他想象中的白酒,是一种甜酒。
“坐吧。”陈正坤说。
李航坐下,大家也继续吃饭,好像刚才那十几秒的安静不存在一样。他闻到煮熟的海鲜堆在一起的味道,还有大家抖动玻璃盐罐的声音,沙沙的,像沙漏的声音一样。
“潘安,”董纪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航。”陈正坤回答。
董纪安不满地“啧”了一声,又问李航:“你怎么不说话?”
“他嗓子最近坏了。”陈正坤又说。
“还以为害怕了。”董纪安停了一下说。
李航连忙笑着摇了摇头。
“他?”陈正坤笑了一下,“他胆子大着呢。”
陈正坤说着的时候,新煮的海鲜用盆端了过来,直接放在了李航面前。冬天的海边很凉,食物的热气升腾着,像一块薄的棉布帘,把李航和桌子隔开了。陈正坤看李航被热气熏的一直眨眼,但还是往前凑,那张脸看着没比离他最近的那个螃蟹壳大多少。
“哎,”董纪安提醒道,“螃蟹杵脸上了。”
李航退后了一下,笑着点头。
热气散得很快。陈正坤从盆里捞出一只龙虾,捏碎了钳子,随便吹了吹,递到李航嘴边。李航嘴唇碰到肉马上张嘴吃了。
“我靠……”董纪安感叹,“怎么回事?!”
李航火速比了比自己眼睛,然后摇了摇头。陈正坤捏碎了另一个钳子,语气很淡地说:“他看不见。”
“我——”董纪安声音忽然低下去了,“吃饭吃饭。”
桌子上无论有没有过摩擦,都是陈正坤比较熟悉,能和他一起赛车的人。找揍的方栋也在,一直低头吃东西,摆明了他虽然知道,但是不想多说的态度。其他人知道李航是个盲人之后,打量的目光马上变得赤裸了。陈正坤冲六老板笑了一下,把那块钳肉也塞到李航嘴里。
一桌子人一边吃一边看李航嚼东西,看他左腮从鼓到憋,然后安静地坐在那。陈正坤是不太在意这种事,看李航吃没了,“啪”地一掌果断地拍开龙虾脊背。他刚抖了一下,一个画着圣诞老人的瓷碟被缓缓地推了过来。盘子底下的圣诞老人样子很慈祥,歪着头看着陈正坤,一脸同情的样子。
“哈哈哈哈……”先憋不住的还是董纪安那货。
“坤哥哄你开心。”陈正坤不太在乎地回答董纪安。他把龙虾肉撕开,堆在碟子里,然后碰了碰李航的手:“沾点儿调料,我也吃会。”
“盐。”阿标马上递给李航。
“胡椒。”
“酱油。”
“姜汁。”
“芥末。”
“辣椒。”
“他嗓子不能吃辣。”陈正坤一边扒螃蟹一边说。
大家终于停止了递调料的无聊行为。七七八八好几种调料都堆到李航前面,给他留的空地只有一块钱纸币那么宽。大家等着看陈正坤喂孩子,却看着刚才一直点头的李航动起来了,他拿了几种调料快速给自己兑了一碗蘸水,然后按着大家递过来的顺序,准确地把东西递给阿标。
“真看不见?”方栋忽然问。
李航笑着点了点头,低头吃起龙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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