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薄唇紧抿，肃削的侧颜透着一丝漠然，眸色微沉，藏着化不开的郁气。
他知道顾宁嫣的意思，是让他不要与皇后去争锋。
端看陛下今日的态度，便知是不会过重地处置皇后。后宫之中，皇后与虞妃平分秋色，朝堂之上，姚家与虞家相互对抗。
帝王权术，要的是平衡制掣，臣子即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暂时忍耐。
可皇后如今如此欺上陆家，是觉得陆家无人吗？这口恶气，他如何能咽下。只是，要如何可做，不用让顾宁嫣知晓了。
这个爱操心的小东西，指不定到时候又要愁得睡不着。
思索片刻的功夫，顾宁嫣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些打鼓，手指头就有些管不住地一下一下戳在他衣襟上。
陆凛回过神来，就见怀中的小东西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知道是自己的脸色过于难看，吓着她了，随即收了神色，顾宁嫣脖子上的勒痕已经重新裹上了，他的目光掠过她脖子上那道刺目的白绢，低声哄道，“疼吗？”
顾宁嫣知道他在问什么，也不屑做那种故作坚强的柔弱白花，鼻子一酸眼里就聚起了眼泪，诚实道，“疼的，咽口水都觉得火辣辣的。”
“回府让人炖些清热消炎的羹汤来。”
“嗯嗯。”顾宁嫣乖巧点头，趁机讨价还价，“等我好了，想吃两顿烧烤，多放辣椒。”
说完，眨巴着眼睛，十分小心地瞅着陆凛。
烧烤什么的，在侯府早就被禁了。原因无他，只因入夏后天气热，顾宁嫣总想来点小酒小烧烤，还要放辣椒，一不留神就上火了，嘴里起了好大一个泡。
陆凛有些生气，直接吩咐厨房不准给她吃烧烤。
眼下，她眼巴巴讨吃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生病时，趁着大人心疼好说话，可劲的提要求。
陆凛眸色幽幽，看得顾宁嫣心虚得很，这人怕是已经看穿她那点小心思了。
“好，等你好了，我让厨房给你做。”
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先前她各种撒娇卖痴，甚至在床榻上牺牲自己，都没能换得他点头呢。
陆凛看她一副呆样，冷哼了一声，“怎么，不想吃了？”
“想吃的！夫君最好了！”顾宁嫣顶着沙哑的嗓音，笑得讨好又乖巧。
只是这份乖顺背后，是狂流的眼泪。
呜呜呜，早知道陆凛今日这般好说话，她就该说吃五顿，哦不，是十顿！永宁宫，虞贵妃寝殿。
虞贵妃正侧躺着让侍女替她捶肩，殿外声声木鱼梵音声隐隐绰绰地传进来，吵得她头疼不已。
不过是殁了个公主而言，竟是在长仪宫摆灵，这经声响了几夜，她几夜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底下，小内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偷听到的话都学给虞贵妃听。
半晌，虞贵妃真开眼，“她们姐妹俩真那么说？”
小内侍头垂得低低的，回禀道，“奴才离得远，听得并不十分真切。只听到什么，重活一世，命数什么的。”
虞贵妃挥退小内侍，沉默不语，想来是在斟酌这番话。
身旁的侍女低声道，“娘娘，您真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话？奴婢怎么觉得，不太像样，这世上哪有什么重活一世的，那不成妖怪了吗？”
虞贵妃嗤笑了一声，眼中满是讥诮，“本宫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即便真有这般命数，也轮不到顾宁霜那个蠢货头上。不过，就算真的没有，我们可以造一个出来。”
侍女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寻个机会，出宫去寻紫云观的玉德真人，就说本宫有一桩事，要请她帮忙。”
话音刚落，外殿便传来了动静。是勤政殿的内侍，前来传旨。
听得是陛下的旨意，让她协理六宫，虞贵妃险些被这惊喜砸得懵过去，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忙让人去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若非触怒圣意，皇后如何会在这种时候，失了这本该是她中宫所有的权柄？
没过多久，出去探消息的内侍就回来了，跪在底下，一脸冷汗地回禀道，“回娘娘，奴才探来的消息说，今日皇后娘娘将陆夫人召到凤仪宫去，竟想私下处置陆夫人替大公主出口气。谁料，嘉嫔及时赶到，救下了陆夫人，还因此被皇后娘娘伤着了。”
“陛下震怒，将一干人等都召到鄞政殿去问话，随后，皇后娘娘便被送回凤仪宫，闭宫称病。这协理六宫之权，也交到了娘娘这儿来。而且……”
小内侍顿了顿，未往下说。
“而且什么？”
“而且，就在方才，大驸马被大理寺的人从大公主的灵前带走了。”
“什么？”虞贵妃也是吃了一惊，难道大公主的死还跟大驸马有关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虞贵妃登时忍不住幸灾乐祸。皇后这些年自栩中宫位置，要求底下的妃嫔一言一行都恪守尊卑礼仪。
可没想到出丑的竟是她自己，竟然想要戕害命妇，皇后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谁能想，她在宫中坐着，好事就这么从天而降呢。
凤仪宫中，皇后气得砸了一套彩釉花瓶，也难消心头的怒意。
二皇子匆匆赶来，等不及行礼便冲着皇后道，“母后今日着实糊涂！我本就苦恼不能拉拢淮阴侯府，母后倒好，没凭没据竟然要对陆凛夫人动手，直接让我与淮阴侯府结仇，往后少不得要吃他的暗亏。”
“他们敢！你可是堂堂皇子，他陆凛一个臣子，难道还敢对你如何不成？”皇后怒道。
二皇子听罢，越发暴躁，“母后平日里最清醒不过了，如今妹妹一死，母后怎么就变得如此糊涂？陆凛是什么人，锦衣卫副指挥使，虽则是个副的，但上头的池大人本就是个摆设，如今也到了荣休的年纪，整个锦衣卫全都掌控在陆凛一人手中。”
“再者，母后以为陆凛那三年北境的军功，是白立的？如今朝中武将，大多数都与其交好，宁远侯莫怀峥更是与其有手足情谊。得罪了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后此时，仿佛清醒了不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如何不知陆家轻易动不得？可偏偏当时，那怒火竟是将她的心智都蒙蔽了。
“顾氏眼下也没什么大碍，本宫往淮阴侯府送些礼物去，有了这台阶，他们总该下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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