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的脸色却十分的沉重，裴玄章如此谨慎，那大军也一定并未撤远，若是大开城门与其打斗，大军再度杀来，便是直破了城门，引狼入室。
于是赫连明思前想后，视线最终落在了崔琢玉的身上，他的神色闪过了一抹异样，直接拉扯着崔琢玉的身体，将她压在了那城墙堡垒最为明显的位置上。
“赫连明，你放了他！”裴玄章冷声道。
“裴玄章，孤原本也并未想过要她的命，毕竟天下难得此奇女子，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可是卓尔却死在了你的手里，孤定是要为卓尔报仇的。”赫连明一字一顿的说着。
裴玄章的眼底暗沉而下，卓尔分明是在赫连明不敌自己的时候，冲上来替他挡下了一剑。
若不是他自不量力，又怎么会死。
只是现在，裴玄章望向了那城门上，几分狼狈的崔琢玉，一颗心就此沉下。
他不再辩驳，而是抬手，用剑指着裴玄章，道：“卓尔是我杀得，你有什么，冲我来。”
“那你，便给卓尔偿命吧。”赫连明骤然说道。
北疆的苍穹，长鸦飞过，发出了阵阵的嘶哑的喊声，似是哀鸣。
赫连明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将那杀死卓尔的剑，用来自刎，我便饶了崔琢玉。”
“不……”崔琢玉的瞳孔放大，眼眶之中尽显鲜红的血丝。
裴玄章的眼底带着寒气，道：“你觉得，本宫可会信你。”
“孤确然毁约过，但是现在却并未骗你。”赫连明道：“你挥剑自刎，我便将崔琢玉放了，若是违反誓言，北齐，必遭灭国。”
老白的心中也是悸动一寸，他唯恐裴玄章真的会做傻事，于是便道：“殿下，不可相信。赫连明其人心狠手辣，背信弃义之事亦为之已久。”
“赫连明此生都在为了扩大那北齐疆土而战，他，不会拿北齐灭国而发誓的。”裴玄章缓然道：“老白，我先前同你交代的事情，你可都清楚了？”
老白哑然失色，裴玄章抬起眼帘，看着城楼之上，与崔琢玉四目相对。
是不幸，也是幸运。
他原本已经了无生机，却还给了他再见到崔琢玉的机会，只是不幸的是，这一次，当真是最后一面了。
旁人不知，可崔琢玉却是心中大悸。
——裴玄章是当真要用他的命来换自己的。
她堂皇的摇了摇头，眼底泛红：“玄章，不要！”
不行，她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裴玄章为自己而死。于是不知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直接用头朝着赫连明的身体撞了上去。
“啊！”赫连明没有准备，整个人被震得身躯一退。
那周围的人反应了过来，也立刻的上手去拦崔琢玉。
崔琢玉被舒服住了手脚，看着这即将冲向自己的人，心中一沉。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从这些人手中逃脱，心中断然决绝，最后一眼的看向了那城门之下的人，最终没有犹豫，直接腾空一跳，竟是直接从城门上跳落而下。
“玉儿！”
“放肆！”
裴玄章和赫连明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赫连明想要抓住崔琢玉，可是那沾了血的白衫，还是从他的手中滑落，仅有些许血渍落在了他的手心，染红了他的手。
“咚——”
崔琢玉就在他们眼前从城楼上跳落而下，这中原军仅剩的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愕，站在远低于动不动。
唯有裴玄章，他整个人似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剥夺了三魂七魄，可身体的反应却是早于大脑，直接朝着她坠落的地方扑了过去。
血……怎会有这么多的血。
裴玄章看着那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根本无法相信，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崔琢玉。
“玄章，还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太好了。”崔琢玉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已经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只能看到轮廓。
赫连明只觉得心跳已经停止，只是自顾自的将崔琢玉抱在怀中。
“玉儿，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我……可能回不了家了。”崔琢玉张口的瞬间，便有一大口鲜血涌出。
裴玄章抬手，想要将那血迹擦干，可是那血却是不论如何也堵不住。
这一向从容的人，现如今终于失了理智，他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崔琢玉的名字，渴望着崔琢玉的回应，渴望她能够告诉自己，她会坚持下去。
“玄章……我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崔琢玉也是强撑着，咬紧了舌尖，那疼痛才让她找回了一些意识。
“玉儿，你别说傻话。”裴玄章咬着牙道。
崔琢玉没有顾忌身边，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人，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但是若是不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她怕是死也不会安心。
她轻轻的咳了咳嗓子，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一口血咽了下去。
“你不用太过于悲伤，我是为了……我心中的信仰而死的。我活了两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和你在一起的这一辈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一直都很庆幸能够遇见你。”
“你当真这么觉得。”裴玄章的嘴边带着苦笑，他摇了摇头，道：“我宁愿一生，都没有遇到过你。”
若是不遇上自己，兴许崔琢玉可以过她所想的，那么平静安稳的一生。
崔琢玉没有顾忌身边人的言说，因为她知道，有些话再不说便来不及了：“我死以后，你若是忘不了我，便将我们的承诺兑现，去巡访天下，替我看看这天下的风景。”
“玉儿，别说了。”裴玄章摇了摇头，道：“你当真觉得，我还活得下去么？”
崔琢玉的心中一顿，她怕的便是自己死后，裴玄章亦是会陪自己共赴。便紧抿唇瓣，道：“玄章，你定要好好活着，这……中原还需要你，天下的百姓……都还需要你。我们曾经一起花灯许愿，愿百姓安宁，天下盛世太平的，我相信，你一定……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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