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草丛忽然发出了一声声响，我当即全身汗毛炸起。
敌人都在树林那边，班长也在那里，身后的响动会是谁发出来的？
动物？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狙击手？
这个地方根本见不到任何动物，我觉得动物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么……是敌人？
如果真是的话，那这个敌人就太可怕了，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钻到了我的身后？
我第一反应就是收枪回来，将枪口对准了身后传出声音的那片草丛。
我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我不确定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更不确定发出声响的东西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短暂的进退两难之后，我豁出去了！
匍匐着，端着步枪，从旁边的几棵大树后面，向着草丛方向靠了过去。
我不敢站起身，甚至连弓着腰跑都不敢，敌人狙击手枪法不赖，真要瞄着我，站起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得被打死。
我缓慢地靠近那堆草丛……
忽然，有东西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下子从平静又紧张的那种状态中炸裂开来，心里咯噔一下子。
什么人走到我的身边，我都没有发现？一股寒意后腰直传脑门，我有点懵！
我猛然回身，却看见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额湿他妈，你个臭不要脸的，咋走路没声啊！”我情急之下，爆了粗口。
看清这个突然拍我肩膀的人，竟然是臭不要脸的。
“咦？你怎么回来了？袁大志和谢护士呢？”我心脏还在噗噗直跳，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但我还是一把将臭不要脸的拉着爬了下来。
面对敌人的狙击手，我总是本能地觉得任何地方都有些不安全。藏在哪儿都有种被人盯着、瞄准着，随时扣动扳机的感觉。
我拉着臭不要脸的，换了一个地方。臭不要脸的用一种怪怪的语气跟我说道：“卫生员和袁大志都过江了，我亲眼看着到了那边的江岸。”
我找了一个视野还行，灌木草丛复杂的地方，将步枪伸出去，对准那两个正在嚎叫的美国兵。
美国兵嗓门还真不赖，喊了这么久才开始声音嘶哑。
我有些鄙夷，因为六连的人，如果被打伤，断然不会这么喊叫。疼了喊叫是人之常情，但在战场上，乱喊乱叫不进影响军心，还会干扰到自己战友的战斗。
臭不要脸的跟在我身后没有再说话，但我感觉他要说什么。他这一路上都有些不对劲。
我突然意识到，臭不要脸的身上的衣服干干的，一点潮湿都没有。
“咦？你没过江吗？不是让你们先走过江吗？小吴呢？”我有些纳闷，但是全部精神都绷着，我在寻找敌人的狙击手！
我紧紧盯着两个美国兵，然后又仔细搜索密不透风的树林。树林中死一般寂静，好像两个正在惨叫的战友和自己毫无关系。
“小吴没了。”我耳边响起臭不要脸的声音。
我全神贯注盯着树林，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没了？”我随口应着。
“吴翔，牺牲了。”
我顿时一窒，眼前有点黑。
小吴比我小不了多少，但总叫我‘继忠哥’。
小吴说是被敌人的军犬咬了以后，受了重伤。但是其实我们也都知道，真正要命的不是一条狗，而是我们长期的缺乏营养。
之前在野战医院帮忙担任警戒工作的时候，一有时间我们就会去帮忙。看到了很多因为缺乏营养，最后没能挺住的伤兵。
部队珍惜每一个战士的生命，每一个伤兵都是精心照料，尽可能给最好的供给。甚至有的时候，我们宁愿自己全连饿着肚子，都要保证伤兵有饭吃。可后方军工拼着命送上来的物资，还是非常可怜。
但凡能够保证营养，他们就能挺住！小吴就能挺住！
小吴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行了，我心里有准备。但听到臭不要脸的说出口，我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我想起刚拿到美国人丢下的水果糖的时候，小吴将三颗水果糖中的两个递给我。
我想起刚入朝没多久，我也只是个新兵蛋子，但还是在吴翔、李潇和王志面前装着自己是老兵。
我想起每次吃饭的时候，小吴都总是让着我在前面先打饭。
我是三班老兵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吴确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我开了一枪，打中了躺在地上的美国兵肩膀上。美国兵咒骂着，哀嚎着，哭叫着，其中一个美国兵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嘴里零零碎碎喊着什么。我除了‘妈妈’两个字，其他也听不懂。
我脸上平静着，没有丝毫波澜。
我一开枪，臭不要脸的就把脑袋深深缩在树坑里。
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但也知道我现在正在面对敌人的那个冷枪射手。他是老兵，不用我教就知道在战场上怎么保存自己。这几乎是一种身体的本能，或者是一个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的战斗本能。
臭不要脸的埋着头说：“我打枪不行，这儿也没手榴弹，我帮不到你！”
我没有看臭不要脸的，刚才那一枪我肯定是暴露了自己的大概位置。但在丛林中，想要准确找到我也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我说：“小吴人呢？”
臭不要脸的说道：“在后面江滩那里，跟你们分开没多久，人就走了。”
“说什么没有？”
“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顿了顿。
“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和卫生员、袁大志先撤下去吗？你连武器都没有，凑什么热闹？”
臭不要脸的笑了笑，倒是很坦然，说话也没什么激动的情绪，就仿佛是闲聊家里家常。
“三班就剩咱们仨了，我寻思着，死活也得一起啊！你们在这儿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回去，算什么事儿啊？”
我说：“呸呸呸，你个狗日的才死呢！个瓜怂，嘴里头从来没个好话，到死都是损人的嘴。”
臭不要脸的笑着，脸上灿烂的像个孩子。
他说：“我是三班人！死也得是啊！”
老三营和六连的时候，不管再怎么惨烈，都有伤员送下去，然后活着回了国。
唯独三班，除了现在剩下我们仨，其他人都把吃饭家伙丢在了朝鲜。
我忽然想到什么，就跟臭不要脸的说道：“那边那个树坑后面，刚打死一个敌人机枪手！”
臭不要脸的嘿嘿笑着，顿时明白我的意思：“等着。”
说完臭不要脸的起身就要往那边走。
嗖……
一颗子弹突然打了过来！丛林中再次传出一声冰冷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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