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没刹车了。”
有了之前躲避敌机空袭、死里逃生那么大的事情，我心里倒是没觉得车没刹车这事儿多严重，说得也轻描淡写。
以至于张成发一开始还以为我是在缓和气氛的开玩笑，他捂着腰和肚子上的血痕，笑着说：“继忠，你可别吓唬我了。嚯，刚才真是惊险啊！就差一点点，要是方向偏一点，咱俩就交代了。”
我也笑了，看了眼腰上肚子上满是血痕的张成发，心里有些愧疚。但我还是说道：“没骗你啊，真没刹车了。”
说着，我还示范似的抬起右腿，当着张成发的面，踩了几脚刹车。脚狠狠踩在刹车上，但卡车根本不减速，反而在下坡过程中有些越来越快。
张成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结，他说话结巴起来：“不…不是……这…这……这咋办啊……”
我也不着急，控制着方向盘，一边带档滑行，一边继续笑着轻描淡写地打趣张成发：“掉落山崖，粉身碎骨呗。”
张成发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慌乱，说着就要去开车门，但被我制止。
“你要干啥？”我问道。
张成发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跳……跳车啊……这要真掉悬崖底下，可就没命……诶？不对啊……”
话说了一半，张成发就愣住了：“这……这几十公里都是丘陵缓坡，哪儿来的悬崖？”
我笑着说：“你要想跳，哪儿都可以是悬崖。”
张成发这才意识到我在打趣他，不由有些又羞又怒，但他看得出来，我正艰难控制着方向，也不敢和我嬉戏打闹。
他说：“到底怎么办？需要帮忙？”
“这会儿不用帮忙，我慢慢把车速降下来，看见前面那片黑漆漆的林子没？等会我开进林子，找几棵树蹭一下，就停下了。到时候你去后车厢把木墩子拿出来，把车垫上。”紧盯着前面的地形，没有什么大下坡，危险就并没有太大。我只需要控制好方向，发动机会将车速降下来。
抢档坐车，将速度降下来，我开着车一下就土质公路上进入到了路边的树林里。
当然，进入的过程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原本我想着进了树林之后，找几棵树，用后车厢蹭树，使车停下来。可没成想，临到近前我才从一片黑暗中看清，从公路进入树林，并不是下坡，而是一个三十多公分高的高坎。树林要比公路高出来一截子，就像是一个大台阶。
三十公分高的土坡在寻常人看来自然是不算什么的，一跨腿就上去了。但是开车不一样，你得带着油，车要有点速度才能冲上去。可那个时候我车速已经降低到快要停下里，随时准备停车。
如果按照缓慢的车速，非但可能进不了树林，反而车还可能架在高坎上动弹不得。
我急忙踩油门加油，提醒张成发扶好，自己也是死死抓住方向盘，冲着土坡冲了上去。
卡车前轮刚开上去，车头就高高扬了起来。这一刻，什么树林我已经全然看不到，只能看见暗淡的星空和自己的车头。人几乎是躺在驾驶座上，巨大的冲击让我和张成发几乎被颠得飞了起来又被死死按在座椅上。
后轮有些打滑，明显听见后轮和土路地面摩擦的声音，在车后掀起几米高的土灰。但好在短暂的打滑之后，卡车带着速度冲上了高坎，钻进树林里。
可谁也没想到，卡车冲上了高坎，却余势不减。我还没从冲上高坎的仰躺姿势中反应过来，就径直撞在了一棵杉树上。
笔直的杉树算不上粗壮，只有大腿粗细，哪里扛得住几吨重的卡车的直接撞击。更何况，志愿军的卡车经常钻树林走夜路。我为了走夜路安全点，之前还在卡车钢制前保险杠上，多砸了一层铁皮。
咚！咔嚓！
我额头和小腹重重撞在了方向盘上，疼得我满眼冒金星，瞬间就蒙了。而张成发也没好到哪里去，脑袋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玻璃直接被撞碎掉。
不过，就算是张成发脑袋不撞在前挡风玻璃上，这块玻璃也保不住了。被卡车撞到的杉树直接折断，树干倒在车上，将车顶和前挡风玻璃的位置砸出一个深深的豁口来。
张成发昏了过去，他脑袋似乎出奇的硬，撞碎前挡风玻璃连点血都没流。我肚子撞在方向盘上，疼得直痉挛，半晌动弹不得。但好在卡车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也算是有惊无险。
我疼得直冒冷汗，张成发倒是皮实，不一会儿就悠悠转醒。
他揉了揉脑袋，那么重的撞击，他仅仅是脑门青了一片。
我缓了一阵，这才缓过劲儿来，跟张成发一起跳下车。
下了车，先跑到前面去看了看车头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下，卡车的车头被撞得瘪了下去，大腿粗的杉树被拦腰撞断。卡车右边的车灯在撞树的一瞬间就已经碎成了碎片，前保险杠也弯了。但幸好没有伤到水箱和发动机，苏制军用卡车还是相当皮实抗造的。
我看着卡车前脸的惨样，有些心疼。1-042跟着我走了不少路，我一直当亲人一样爱护，平日里一点点划痕都心疼半天，可这次是真的伤着了。
不过，当我走到车后面的时候，这才发现，刚才的空袭到底有多凶险。
1-042的左后轮车胎已经被美军飞机的高射机枪打烂，我又开着已经没气的车胎跑了好几公里。朝鲜的公路都是土路，轮胎已经基本报废了，连修补的可能都没了，整个变得破破烂烂，几乎要磨光。
原本带着一半简单篷布的后车厢，篷布已经千疮百孔，车厢的铁皮挡板也变得坑坑洼洼，好几处地方都被子弹洞穿。
我一开始以为可能是敌机的射击将刹车锅打碎了，所以才会没有刹车，但是检查了一下，刹车锅好好的，车轮的轮毂也并没有受伤。具体什么情况，天黑也看不清楚，只能等天亮了以后再仔细查看。
卡车现在没有刹车，已经跑不成了，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这辆车。一来是卡车的发动机和大梁、传动轴都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属于可以修复的车况；二来车里天黑之前才加了满满一箱汽油，汽油可是金贵的物资，这才跑了不到八十公里，那满满一箱油谁也舍不得丢弃；三来，我对1-042有感情，这是属于我的第一台车，我很珍惜。
张成发问我怎么办，我想了想，天黑想要检查毛病也不可能，就先和他用树枝树叶将卡车伪装了起来。
我准备等白天再修车，将卡车伪装起来可以躲过白天来自天上的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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