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逃跑匆忙，褚天戈等人根本就没有带粮食。
他们身边的驴、马、骡子还是原本征粮官兵的, 或者是跟着他们一起逃出来的襄陵百姓的家畜, 数量十分有限，加起来一共才只有六七十头。
五六百人需要的粮食是一个很大的数, 褚天戈命人在山林中四处搜寻可以吃的植物、果实, 派青壮劳力外出打猎，但这样获取的的食物太少了, 根本不够人垫底，更何况众人在山林中跋涉加紧赶路, 消耗的体力更大。
他们每日需要杀掉至少一匹骡子两头驴, 再加上从山林中采集来的夹七杂八的野果和捕到的大小猎物才勉强让所有人有力气赶路，但也仅仅只是有力气赶路。
年纪稍微大点的老人和年纪小的孩子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赵老三等人携带了两个麻袋的稻米, 总有一百多斤, 这些粮食是全都要分给老人和孩子，因为老人牙齿不好，难以嚼动野果、烤肉，孩子肠胃脆弱, 吃多了不好消化的东西容易生病。
赵老三牙齿不好, 手上拿着个竹筒，里面盛的是米粥。褚天戈在队伍里有锅, 因为一些逃出来的百姓把铁锅当成防具带出了城, 煮饭烹饪倒是不发愁。
褚河面带忧虑地和儿子商量着什么, 褚天戈表情也十分凝重, 他们周围坐着的几个人个个愁眉苦脸。
赵老三往嘴里扒拉两口米粥, 顺便听了一耳朵。
“……此事在情理之中，褚家虽有名望，对从襄陵逃出的众人也有恩，但这声望和恩德还没到能让所有人死心塌地的地步。”褚天戈无奈地道。
“说得不好听点，包括我等在内的众人都是乌合之众，人心不齐，聚成一堆又如何？人心离散，人再多也不好使。”秋扬叹息道。
“百姓愚钝，不通大道理，我不指望他们能够理解堂兄的苦心。”一个和褚天戈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道，“堂兄也要多多防人，切莫要被白眼狼小人反咬一口。你费尽千辛万苦带他们破城出逃，他们倒好，居然想跑回去……”
褚河看上去焦头烂额，他道：“荣之，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襄陵，不愿意到陌生之地也情有可原，更何况大多数百姓都有亲人葬身在襄陵没能逃出来，他们还想着回去祭拜亡灵……”
“愚不可及！”褚荣之怒气冲冲地道。
赵老三听到这儿总算明白了，一部分从襄陵逃出来的百姓不愿意服从褚天戈的安排翻越山岭去另一头避难落脚，而是想着等风波过去就回襄陵……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赵老三扒拉完最后一口米粥，心里也觉得无语，但偏偏大部分人都不想离开襄陵。
其实百姓执意想回到襄陵也有褚天戈的原因在里面。
他们每个人都记着褚天戈煽民众带头攻城时说的话：“秦王意图谋反！”
所以逃出襄陵的百姓心中天真地存了一个希望，那就是朝廷肯定会解决秦王之乱，他们肯定能再回到襄陵过上正常的生活。
可现实并非如此，襄陵百姓只是被褚天戈的话暂时蒙住了眼，秦王军来此是为了屠城解决鼠疫之患，下达屠城之令的并非秦王，而是皇上。
襄陵屠城，根本就是无解之局。
百姓想要藏于深山之中，等风头过了就回襄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让褚天戈对众人解释清楚事情原委，那也是不可能，如果他解释是朝廷下令屠城，活着的人心中无疑会更加不安，皇权大于天，如果皇上圣旨亲至，甚至会有人连反抗都不敢反抗就乖乖跑到城外挖坑把自己活埋了。
然而问题是他们已经反抗了，他们已经成为了反贼，那么就只能在这条道上一直走到黑。
如果褚天戈说秦王并没有谋反，这是他编的借口，那么他树立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本就人心易散的队伍肯定会更加难以团结。
到时候，大家还会有活路吗？
“我想着，告诉大家姬衡世子死后秦王可能会亲自带军赶来襄陵，大概率会派军搜山，所以要走得远些……”褚天戈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咱们最好永不回襄陵。”
“得了罢，他们就想窝在村寨里头，更远的地方都不愿意跑了。”褚荣之冷笑，“堂兄，你猜猜看会有多少人愿意跟褚家一起翻山越岭去更边远的地方躲难？他们就是不明白，不管秦王来了还是走了，襄陵必定是不能回了。”
赵老三瞅了那边的褚家人和秋扬好几眼，他耳朵好使，有些话听得不真切，却也大致推断出了事情原委。
他放下手里的竹筒，思量片刻，觉得这事儿还算好解决。
老百姓不愿意听人的话，是因为他们觉得人的话不可信，他们愿意信什么？当然是信老天爷呀！
为什么算命先生说的疯言疯语总有人信？因为老百姓相信那是鬼神借算命先生之口说出的话。
赵老三看得透彻，因为他也算命，而且没少给人算假命。
赵老三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去另一头继续给伤患看病。
褚天戈路过，顺道扶他一把。
赵老三犹豫一瞬，对他道：“褚大人，众人不信你，是因为觉得你不是他们的老天爷。这种时候，还是老天爷说的话管用……他们信命，不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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