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在即，虽仍未下雪，却已能瞧见数不尽的冰结盘于地面，一个不慎便要摔上一跤。窗角悄然拓上了冰花，显然已至凛冬。
门窗隔绝了呼啸的寒风，但仍能依稀听见那骇人的声响。屋内燃着炭火，很是温暖。只是秋竹一觉醒来时，身旁已然凉了。也不知沈忘卿是何时起的。
他自睡梦中挣脱，眼前迷蒙一片，看不明晰。他伸手揉了揉眼，下意识抚向一旁的被褥，果真已无热度，仅余浅温。他坐起倚在床背，懒洋洋地舒展着身子。长发散落下来搭在肩头，被子也滑至腰间，单薄的中衣被无意间卷起了一个角，露出了些许暧昧的浅色红印。
年关将近，沈忘卿已忙了许久了，几近是脚不沾地头不落枕，刚睡下没多久便又得起身投入到无尽的事务中。他甚至来不及抱怨每日的辛劳，来不及对秋竹诉苦诉情，每日清早匆匆一个吻便离去，只是秋竹睡得正熟，哪会知晓。
但秋竹知晓，倘若那草包沈庆安能靠谱些，把分内的事管管好，沈忘卿断不至于如此忙碌。便暗自埋怨起来，越发讨厌这个“弟弟”。
前些日子，他们闹得极其疯狂。自从尝到了甜头，便难以忘怀其美妙滋味，渴望彼此间的距离能再近些、更亲密些。但因思及秋竹的身体状况，他们始终未能实现最后一步。不过那些亲密的事儿，该做的几乎也都做过了。
秋竹总觉着自己无碍不必顾虑，但沈忘卿终究是放不下担忧，不敢踏出这最后一步。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很满足了。白日里相伴，不好意思做些太过火的事儿，但搂搂抱抱亲亲摸摸总还是有的。而至深夜，黑暗为二人增添了无尽的缱绻与兴致，几近寅时也常能听见屋内传来的暧昧声响，互相慰藉的舒适能令他们忘却无数烦恼，或是尝试些更为刺激的，比如……咳咳。
只是这几日，沈忘卿归来时已经很晚了，秋竹有心等他，却敌不过困倦，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即便偶尔被惊醒，也很快就会被沈忘卿哄着又睡去，几乎没有多少清醒的交流时间。自然的，就很想念。
但前些日子拓下的印记倒是久不散去。一想起那些凌乱亲昵的画面，秋竹便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再去回忆。
他裹着被子蜷在床边，惯常地掀起被单，将底下藏着的物件给取了出来。清浅的香气溢出，让他觉着清醒了几分。
他抚着那柔滑的布料，不自觉露出了笑容，眉眼弯弯。
总算是完成了，可惜还是粗糙了些，也不知沈忘卿会不会喜欢……
思绪间，指尖一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极小心地将指上层叠的布条拆开，抹上药后又缠得更紧了些。他疼得皱眉，暗暗气愤这微弱却又敏感的刺痛。不过他很庆幸，沈忘卿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毕竟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拿起厚长的绒袄，将自己整个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无一丝缝隙，才敢去面对那凛冽的寒风。只是下了床正欲开门，沈忘卿便裹着寒风进了屋，冻得他立刻钻回了被中。
“阿竹要出门？外面很冷，你……你的手怎么了？”沈忘卿一眼便瞧见他那缠绕紧实的手指，登时紧张起来，暗恨自己近日太过粗心，竟因忙碌而忽略了他的状况。也不知这小傻子是何时受的伤，竟不告诉他。
可当他作势要捧起细细察看时，却被秋竹轻巧地躲开了，手悬在半空。他疑惑地抬眼望去，却见秋竹冲他摇摇头，神秘地笑了笑。
这架势，莫不是要给他惊喜？他有些期待，但比起这个，还是他的伤更令人在意。
而下一刻，他嗅见了熟悉的气味，香气清浅，但几乎一瞬就能辨明那是什么。
栀子。
秋竹背过手去，又转瞬上前，将不知什么物件放到了沈忘卿手中。
栀散郁香。
“这是……”
那是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香囊。浅蓝的料子与初见时别无二致，但那小花图样却比先前要精致许多，赫然是栀子的模样，栩栩如生。
在秋竹包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竟怔住了，脑中涌现无数疑问。
当初那个香囊应当也是他做的，其绣法与之相仿。可如今这个，他是什么时候绣的？日夜相处，他竟从未发现。而从粗糙到精致，他又耗费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伤？扎了多少针？
但，他为何会做女红？
听闻阮氏将小少爷保护得极好，但凡有些危险的事都不许他做，那又怎会任由他学这些。
他发现自己实在是不够了解秋竹。他的过往，他的喜怒，他的哀乐，他一切的一切，自己都一概不知。只知他曾是个被保护得极好的小少爷，生于阮氏，那个无比忠诚却被反咬抄家的氏族，仅此而已。
他并未参与过阮秋竹前十八年的半生，如今却肆意闯入并要独占他的余生，却丝毫不了解他。他凭什么？凭借秋竹对他的欢喜吗？凭借秋竹对他的纵容吗？或许只是有恃无恐罢了。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得出个什么样的答案，只是暗自纠结。
或许……
他是希望，他的秋竹，并非沈秋竹。而他真正渴望拥有的，始终是阮秋竹，那个真实完整的阮秋竹。
……
见他呆愣着什么反应也没有，秋竹不禁有些沮丧。看来，他大抵是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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