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浩的手指摁在地上，拉出长长一笔，地面像是被烧灼一般，留下一道漆黑的印迹。他提起手指再落下，又画了一笔。两道斜线，组成一个倾斜的十字。
绘制圆圈和咒符的红色液体渐渐转为黑色，整个停车场的地面都震动起来，天花板上落下细碎的灰尘。怨魂们的哀号声愈发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
一道暗红的光晕由圆圈外侧向内收缩，地底的景象逐渐扭曲，消失不见。地面的震动突然停止，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只有耳畔还残留着痛苦的回响。
“你干了什么！”正在和李一帆缠斗的饶清桐猛然转身，扑向邹浩。
李一帆抓住机会，将指剑刺向饶清桐的肩膀。饶清桐停下脚步，捂住左肩，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溅在脚边。
“郑诚是我的好朋友没错，我也真的希望他能回来……可是，你说的复活，就是像年年一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吧？”邹浩站直身子，走向饶清桐。“你以为，只要能走路，能说话，像阿晟和年年一样，就是活着？”
“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想要永恒的生命吗？”饶清桐一把抓住邹浩的胳膊，嘴角的一缕血丝让笑容看上去更加邪恶。“现在还不晚，你快去把你画的东西擦掉……”
邹浩岿然不动，端端直视着饶清桐的眼睛。“你知道什么才是活着吗？是我们能一起吃烧烤，喝啤酒，上夜班，撸猫，打游戏。是有梦想，有牵挂，有奋斗的目标，有喜欢的人。”
想到曾经和郑诚一起度过的那些充满欢笑的白天和夜晚，眼眶一热，一行眼泪淌过脸颊。
“可是，你总有一天会死的。”饶清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得到的一切、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像梦一样消散。世界会继续运转，那些你爱的人，很快也会忘了你，就像你根本没有存在过。只有永恒的生命，才有意义。”
“不是那样的。正因为生命是有限的，所以才会如此珍贵。虽然最后的结局是注定的，但人这一生中的经历、人和人之间的情感，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只要在过去的某个地方存在过，就永远不会消失。”
就算很久很久以后，他也会记得那些漫长的夜晚，在百世大楼的保安室里，在小太阳温暖的火光旁边，有过那么一个胆小却又爱听鬼故事的男孩。
饶清桐摇摇头。“你现在还太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到时候再来找我吧。”
饶清桐捂着肩膀，转身走向出口，脚步有些蹒跚。她的背影第一次像个孤独的老人，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邹浩呆立了很久，才发李一帆一直在看他。
“你知道刚才有多吓人吗？”李一帆惊魂未定。“你也太帅了吧，我都快爱上你了。”
邹浩被李一帆逗得想笑，胸口却像有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你好烦啊，我真的没有心情开玩笑。”
李一帆伸出胳膊，将邹浩搂进怀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邹浩将脸埋在李一帆的肩膀上蹭了蹭，心情总算缓和了一些。
“你说，郑诚会恨我吗？”邹浩问。
“他一定能理解的。”李一帆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生死有命，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人会想要像年年一样活着。”
邹浩退开身子，看着李一帆。“你能把他们放下来吗？我不想他们一直被挂在这里……”
“好。”
李一帆走向灯下的尸体，双手结印，口诵咒语，深深低下头去。绳结松落，尸体从空中落下，倒在地上。
看着彭莉莉和郑诚发青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邹浩难受地转开视线。虽然彭莉莉的性格十分恶劣，和他的关系也很差，但是在她死去的时候，竟然也会觉得这么难过，脑海中想起来的，全是她平时嬉笑怒骂的样子。
“走吧。”李一帆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得上去看看韵玲和许瞎子。”
顺着楼梯爬到20楼，立刻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李一帆扔下他，冲进走廊。
邹浩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过去。
走廊里一片狼藉，地板上四处散落着破碎的花盆、泥土、拖布，还有不知从哪里甩出来的桌椅板凳。
三人正在厕所门外对峙，阿晟蹲在地上，身上散发着黑暗的气息，和那些地狱里的怨鬼一模一样。
“你们再这么打下去，是不是要扔马桶了……”邹浩忍不住吐了个槽。
“饶清桐已经走了。”李一帆走向阿晟。“她的计划失败了。”
“所以呢，我就一定要把你的身体还给你吗？”阿晟咧开嘴角，露出像野兽一样的笑容。
“重要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你必须回到阴间去。你必须在地狱里经受烈火的炙烤，受尽折磨，才能告慰那些被你杀死的无辜的人。”李一帆说。
“无辜？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辜的人。你们的双手何尝不是沾满了罪恶，你们只不过是戴着道貌岸然的面具，自命清高而已！”
阿晟一把拉下一扇办公室的玻璃门，朝着李一帆和邹浩站立的方向狠狠扔来。李一帆拽着邹浩躲开，却还是迟了一步，门板上附着的黑烟像刀片一样割过邹浩的肩膀。他吃痛跪下，伤口不断冒出白烟，身体的力量随之渐渐消散。
阿晟咆哮着朝他扑来，李一帆跨出一步，挡在他身前。“许瞎子，韵玲，三清阵！”
三人同时开始结印，念诵同一段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个人的声音融为一体。
三双手之间出现了三条闪烁着纯白光芒的细线，彼此相连，构成一个三角形，将阿晟围在中间。阿晟试图冲出来，撞到白线时，皮肤发出“滋啦”的声响，如同被烙铁烫伤。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啊！！”
三角形不断缩小，阿晟被紧紧缠住，发出痛苦的嚎叫。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白线的光芒愈发耀眼，像一场爆炸一般，彻底充满眼前的视野。片刻之后，光芒渐渐退去，世界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邹浩扶着墙站起来，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李一帆不知所踪，眼前只有周韵玲，许瞎子，和正朝自己走过来的阿晟。
邹浩心中有片刻的惊慌，突然回过神来。那个人的脸上少了桀骜和暴戾，取而代之的是异常温柔的眼睛。他不是阿晟。
“李一帆？”邹浩试探着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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