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没有光线，嘀嗒嘀嗒的钟摆声一下下敲在阁楼斑驳的墙壁上，墙灰扑簌簌掉落，在遮挡灰尘用的粗制布料上划过，发出砂纸打磨般的声响。
阁楼今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来客。
是一只猫，看不见毛色，金蓝异色的双瞳如磷火闪耀，它从隐隐泛出靛色的窗口一跃而下，落在积满灰尘和爬虫尸体的杂物堆上，轻响带起暗处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水面涟漪般传扬，转瞬又恢复寂静。
它的眼睛睥睨着一切，它是这里的王者。
它伸出爪子舔了舔，然后便倒在了地上，喉咙里凄厉的嘶叫如节日里的喷筒彩带，在冷清的空气里四处喷溅。
“讨厌的猫，竟然，长了只——蓝眼睛。”
没有人能看清这一切如何发生，钟声敲过了十二下，苍白的月光从最高点投进窗口，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幕荒诞剧般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一只手、一只毛发干枯的猫的尸体、还有那只手中还牵连着猩红神经的眼球，虹膜是失去光泽的莹蓝色。
那只手苍白到近乎透明，干枯的线条因为沾上了鲜血而显得格外浓艳，开满殷红花朵的璧月琼枝在夜幕里独舞，所有的一切都无人可见。
丝绒布料与地面摩擦发出干燥静电的噼啪响声，她膝行了几步，忽然站了起来。
月光惨白，大块大块地涂抹——或者说浆挂粘连在她猩红的丝绒斗篷上，像是融化银水做成的果酱。
那颗蓝眼睛被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忽然吞进了口中。
“果然，只有金色的，眼睛，美丽，其他的眼睛，成为食物，资格，没有。”
她的目光里是自顾自地哀怜与沉醉，望向那只仅剩的金色眼睛，转瞬又变成了不屑。
“……就像，琥珀，一样。”
“宝石都是，美丽的，但是我的，宝石，脆弱又易碎——没有羊群的，头羊。”她戴上兜帽，遮掩住自始至终都没人能看得清的面庞，挥手击碎窗棂，冰冷的夜风大口大口的涌进来，丝绒裙袍鼓动猎猎作响。
“深红色，美丽的，我的宝石，能毁掉的人，只有我。”
“这个世界，我又有什么，荒唐的，名字？神代……清和？还是，绫小路，琉璃？”
*
已经是午夜了。
结束了通告的天河真斗轻轻带上了房间的门，东京不夜的灯火在他落锁的那一刻像是失去了身后与之抗衡的静谧一般倾泻而出，透过落地窗浸满了整个房间。只是这种绚烂失了声色，像是倒映在水中一样不真实，最后渐渐只剩下一丝一缕静静蔓延开去的荒凉。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华灯霓虹，青绿的双眼如冰种翡翠那样冰凉。
“小浆果，你来了吗。”明明是疑问句，他的口吻却不容置疑。
话音刚落，一双苍白的手臂从身后攀上了他的肩膀。那就像是白玉做成的树枝，被涂成深色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分明，像是一颗颗黑珍珠。
“叫我——侯爵大人。”嘶哑的少女声音兀地响起，“我来啦，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天河真斗轻轻握住那只几乎只剩下白骨的手，将她引至自己身前时那张脸上已换上了清浅的笑意，叫人挑不出任何瑕疵：“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戴着兜帽的小浆果歪了歪头，一侧的目光在接触到他温润的眸子时怔忪了一瞬：“我找到了，我。”
“真的呀，那是谁呢？”天河真斗话语恬淡的气息如蜜糖一般，似乎怀着某种诱人沉沦的意味，“你说过，这个世界的你的眼睛像琥珀，发丝像花朵，那么她是谁呢？”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琥珀，她很漂亮，她很强大，她，和我一样，制造宝石，能力，可她却，捏碎了它，”女孩——她的身材瘦弱到几乎无法用少女来形容——仰起头，兜帽下的双眼隐隐透着金色，却不很分明，“她在，这里的名字，绫小路琉璃。”
“是啊，当时我就在旁边。”天河真斗揉了揉她的头发，眯起眼睛。
“她是演唱会上的嘉宾，她的歌声美好到不属于人类，她的样子也漂亮到不像是人类。她的力量很强大，有时候会失去理智变成另一个人——她真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你吗？”
“一定是她！”女孩的语气忽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她不顾声音嘶哑，嚷道，“只有绝对绝望的心灵，才能够诞生宝石，这个世界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这样的心灵了！”
“是啊，‘只有绝对的绝望才能孕育出猩红’，你是这么告诉我的。”天河真斗的笑容依旧，他不着声色地挪了半步，让自己的面庞落在光与暗的分界处，“那么你想怎么做呢？好女孩、我的女王——告诉我吧，小浆果。”
“我的宝石，必须做成最精美的饰品，由合适的人来佩戴，才不会被毁掉。”
小浆果伸出手，手心里是一颗刚刚诞生的猩红宝石，比之前曾出现过的任何一颗都要更加鲜红，甚至在夜色中也依旧散发着幻惑而妖冶的光彩。
“帮我吧，就像我帮你那样，”她将宝石递给天河真斗，“寻找绝望的心灵，然后用这个替换他们的心脏，他们就会成为我最好的利刃。”
“然后我会帮你完成你的复仇，就先从天河司开始怎么样？是他让你只能在黑暗中苟延残喘，永远不能在亮光下摘下伪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样的七颗宝石的力量足够动摇这个世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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