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京，朱慈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朝堂之上，似乎又重现了他去年刚从辽东归来时的情景：以范复粹为首的好几位大臣对他有些冷漠，而多数大臣则仍旧对他热情有加。
而年初他从茶卡盐湖回京时可不是这样。那时他带回来巨额的银票，朝廷有钱了，盐商们也有了新的货源，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派祥和气氛，所以大臣们都对他很客气。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近一个月来，杨国柱在河南大量招收运盐工人，将茶卡盐销售到了大明的很多地方，不仅挤占了盐商们的市场，还引得盐价大幅下跌，盐商收入锐减。朝中跟盐商利益攸关的那些大臣，自然很不高兴。
不过，多数大臣还是能以客观的眼光看待问题的，他们能感觉到，杨国柱的举措让流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河南的局面开始趋于稳定。不过，流民目前仍然数量众多，是一个重大的不安定因素，因此应该尽快地多吸纳他们，才能让局势彻底改观。
在朱慈烺提出调曹变蛟部协助贩盐之后，朝堂上不同观点的争论立刻激烈起来。
范复粹提醒大家注意一个事实：“从朱达的画作中可以看到，茶卡盐湖的盐可谓无穷无尽，恐怕开采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户部倪大人亲自去了趟茶卡盐湖，也能证实这一点。”
见倪元璐点了点头，范复粹继续说道：“可一个人每天需要的盐是有限的，少了固然对身体不利，多了也用不着。如果继续扩大销售，大明就会充斥着茶卡盐，且不说那么多盐根本卖不完，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盐商们将没有立足之地，他们身边的很多人会失业。这岂不是刚解决了河南的流民问题，却又在别的地方制造出新的流民？”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范阁老说得有理。
见崇祯都在颔首，朱慈烺开始反驳：“皇上、诸位大人，情况不是这样的。其实盐是多多益善，再多的盐都用得完。”
范复粹不解：“大元帅何出此言？”
朱慈烺是有备而来：“没错，每天炒菜需要的盐的确有限，但是多余的盐可以用来腌制食品啊。在鱼、肉、蔬菜便宜的季节，老百姓们可以用盐将食品腌起来，等到了匮乏的时节再拿出来食用，不是挺好的吗？”
在说这番话之前，朱慈烺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想得很透彻了。
从张栩的记忆得知，现代社会是用冰箱保存食物，可以长期存放。然而大明可没有这样的好玩意，这时候，腌制食品就成了长时间保存下去的好办法。
况且即使在现代，腌鱼、腌肉、腌菜仍然大量存在，韩国的泡菜更是形成一种文化，还拿到世界上去申遗。
当然了，腌制食品吃多了对健康不利，会引起高血压、心脏病等疾病。然而大明百姓连食盐都得紧着用，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腌制食品？所以，离担心腌制食品对健康的危害还早着呢。
再者说，大明又没有大棚蔬菜，到了冬天，北方一派萧索，对于老百姓来说，如果能吃上腌鱼肉、腌菜，那可是有口福了，总比只能吃窖藏大白菜好吧？
当然，这些话朱慈烺是不能在朝堂上说的。不过，在听到多出的盐可以用来腌制食物后，大臣们都感到豁然开朗，频频点头。
的确，如果是用来腌制鱼肉蔬菜，那么盐的需求量就非常大了，远超日常炒菜的用量。当然，这有个前提：食盐的价格必须足够便宜，让老百姓买得起。
从朱慈烺所说的情况看，无疑是在朝这个方向迈进。要是按这个思路发展下去，即便食盐产量翻几倍，也是卖得掉的，并不存在让盐商及下属们失业的问题。
范复粹再次提出质疑：“大元帅，话虽如此，可是盐商们以贩运海盐为主，这类盐杂质不少，难以跟茶卡盐匹敌，盐商们只怕仍然没有一席之地。”
“不会啊，海盐虽然不太纯净，食用起来影响口感，但用于腌制食品还是比较合适的。”
“这……”范复粹心有不甘：“是不是划分一下销售范围，茶卡盐、海盐各占得一些地方，井水不犯河水，让盐商们有一条活路？”
朱慈烺有点为难，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倪元璐哈哈大笑起来：“范大人，茶卡盐优质低价，大家都喜欢，我家厨房现在用的就是茶卡盐。范大人如果想使用海盐，请自便，但请不要将京师划到海盐的销售范围中去。我相信，大明各地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朝堂上响起一片笑声：是啊，放着好东西不用，去买质次价高的产品，那不是脑壳有毛病？
范复粹十分尴尬，只好默不作声。
兵部尚书陈新甲跟范复粹的想法类似，见范复粹碰了壁，便换了个问题：“大元帅为何要舍近求远，从山海关调兵呢？开封附近的左良玉等人个个拥兵数万，多的是人，山海关要防备清军，不宜将曹变蛟调走。”
朱慈烺回答：“清军那边不用担心，三岔河口有咱们的城堡，在盖伦船的保护下，可谓固若金汤。多尔衮如果再度南下，将会有后顾之忧，皇太极未必会同意。至于左良玉那里，他确实有很多兵，但是我不敢用啊。”
陈新甲感到奇怪：“难道曹变蛟的人马跟左良玉部有什么不同嘛？”
“当然不同了。”朱慈烺知道，要说服朝廷调来曹变蛟，必须得有过硬的理由，于是解释道：“杨国柱部刚到茶卡盐湖时，我就对将士们说过，这里赚的钱都是用来打清军的，因此不许任何人中饱私囊。将士们都曾跟着我在辽东出生入死，自然明白这话的分量，因此绝大多数人都能管住自己的手。对于少量不自觉的，杨国柱也毫不留情地予以严惩，将士们对此一致认可。所以，只有跟杨国柱部经历类似的曹变蛟部，我才用得放心。”
听了朱慈烺这番话，朝堂上为之震惊。
左良玉、刘泽清等人，朝廷都快管不住了，只能求着、哄着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正因为如此，茶卡盐区赚的那些银子已经被崇祯用得七七八八，欠的那800万两国债还一点都没还呢。
而贩盐这种肥缺，对于左良玉、刘泽清等人的部队来说，就如同老猫枕着咸鱼睡，想让他们不沾腥，那是不可能的。
崇祯和大臣们没想到的是，朱慈烺竟然能让手下的兵即使在河边走也能不湿鞋，可见其掌控力有多强，这分明就是朱慈烺的死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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